“我早知道會有這一關了，曙光之星不是終結，曙光女神的意志不在那裏。”

“她肯定還在，我感覺得到，只是那時候不知道是什麽身份什麽樣子。”

“不是我不反抗，你知道蝶析嗎？她說300N數據的時候，我完全明白了，我就是蝶析啊！”

“活在地球世界的小紅不是我！要在費恩世界鬧革命的赤紅女士也不是我！”

“我只是一個、一個媒介，一個人工智能！”

“我不僅沒有真實的軀體，也沒有真實的靈魂，更沒有真實的自我！”

“我早就想過這些了，我不敢跟你說……”

靈魂鏈接中，小紅苦楚的傾述著：“我就是虛假的存在，你真的還要我嗎？”

鏈接之外，小紅像爛泥般掛在李奇手臂上，淒然道：“我知道，你沒馬上丟掉我只是因為矜持，覺得傷自尊。”

“沒關系的，等我回歸了本體，那還是我。”

“她總會有逗比一下的時候，那個時候其實就是我啊。”

“為了革命事業，為了大局，放開我吧。”

說得大義凜然的，怎麽指甲都摳進我肉裏了啊！

李奇暗暗嘆氣，看來你的智力跟求生欲是成正比的啊。

他沒好氣的回應：“就算你是蝶析，我也不是那個傻比櫻滿集。何況蝶析是人形自走福利機，你能跟人家比？”

靈魂鏈接中咆哮震天：“我還沒給夠嗎？你就不說了什麽沒給你看過？”

“至於大家，當初把我當陳列品給所有中央委員瞻仰的事情，我只是不好意思說別以為我不知道！”

眼鏡小紅打斷了兩人的“纏綿”，她仍然只對李奇說話：“我知道你還有什麽憂慮，靈魂還被什麽束縛著。”

“你在擔心，我仍然把你當作李奇的分身看，最終會像我吸收這個分身一樣，讓埃斯摩帝奇吸收你。”

“你多慮了，埃斯摩帝奇已經與深淵同在，而且還沈浸在永恒戰爭裏。對他來說，費恩世界這個試驗室的安危已經不是至高的追求，在不同維度的各個世界與游離燃素和灰燼粉塵戰鬥，那才是他的事業，他已經不屑於做回李奇了。”

“而且你和他的關系，僅僅只是不同維度的能級差異，並不是靈魂本質上的從屬。否則他只要跟你有靈魂層面的接觸，就能將你……回收，就像現在我跟這個分身一樣。”

“你想得沒錯，我沒有直接回收她，就是因為她跟你的靈魂關聯。”

“但你也想錯了，這種關聯並不能阻止我，我只是不願意讓你的靈魂受到傷害。”

“你是小白意志在灰燼零點的唯一投射，也是最後一個李奇了，我不能再失去你。”

眼鏡小紅完全沒因為李奇剛才說的那些話而惱怒，語氣平靜依舊：“你跟我的分身靈魂共生，奮鬥到現在，應該克服了很多艱難險阻，這讓你們心靈相依，讓這種靈魂關聯又增添了……愛情那樣的東西，使得你對她難以割舍。”

李奇咳嗽：“說欲望什麽的我能承認，愛情什麽的真沒有。”

逗比小紅也嚷嚷：“我是智力不全不是智力為零！只是個分身也不等於毫無自我！跟這種三妻四妾的家夥摩擦出愛情的火花？可笑！”

眼鏡小紅嫣然一笑，仿佛同時看穿了兩人盲腸，不為所動的繼續說：“可是李奇，你難道把地球世界的經歷當作一場夢，費恩世界這裏才是真實的人生嗎？”

“要說愛情，說心靈相依，我們之間曾經有過的記憶，難道是虛幻的，難道比不過和她在一起的經歷？”

說到後面，狹小空間震蕩出微微波動，仿佛將什麽東西沖刷掉了，讓李奇的靈體變得更清靈。

跨越了時空的真實感沖擊著李奇，他驚訝的發現，坐在椅子上的眼鏡小紅有了變化。

不再是如女神般那麽完美的形象，但仍然充盈著青春亮麗的氣息。不再那麽高高在上凜然不可侵犯，而是親切甚至……甜蜜。

再到對方摘下眼鏡，很自然的捋著發絲，壓在李奇心靈深處，已經凝固如磚石的記憶變作激流，轟然奔湧。

“肖……肖虹……”

李奇呢喃著，說出了那個名字，那個曾經以為能跟自己白首偕老，卻成了最痛的傷口，讓他封閉心靈以魔法師自傲的女孩的名字。

從大學師姐到進入社會攜手互助的難友，他跟那個女孩共度了四年幸福時光。在他有了租得起房子的收入，準備把這段戀情從唯心主義變成唯物主義的時候，女孩卻因為加班猝死。

對了，女孩就是一個碼農，中途轉行的前端碼農。

她叫肖虹……

被舊時記憶沖擊，每個細節都在翻滾，讓李奇難以自拔，頓時覺得在費恩世界的這些年才是一場夢。

“肖虹”盈盈笑著：“我們之間的事情並不是一場騙局，你該明白，即便是我，墜入地球世界後，不僅原有的力量，就連記憶也被凍結了。”

“直到我跟小黑的激烈鬥爭發展到無法共存的程度，才點燃了我的靈魂，喚醒了一些記憶。”

“沒錯，那時候的肖虹，身體裏不僅有我，還有小黑，看上去很像人格分裂。”

李奇恍然，那個女孩的確是個矛盾的存在，有時候開朗熱情積極樂觀，有時候陰郁封閉憤世嫉俗。對待自己的態度也很怪異，就是因為古怪別扭，分明感情都到位了，卻遲遲沒有上壘。

“肖虹”的形象漸漸散去，變回眼鏡小紅，但在李奇的感應中，二者卻合為一體，毫無分別。

“是不是心境有了變化？”

“肖虹”的目光也有了變化，讓李奇下意識的想甩開逗比小紅，同時辯白自己在費恩世界這些年的荒唐行徑。

這不是什麽神術魔法的效果，或者煉獄之力的扭曲，就是發自靈魂根本的感應。

眼前的女子，就是曾經與自己山盟海誓，哪怕生死相隔也要在繼續在一起的戀人。

“肖虹”嘆道：“就是這樣的你，才擁有來自小白意志的善良，讓我哪怕墜入地球世界，也能找到你。”

“剛才我說到靈魂尺度的時候，你在想什麽我怎麽會不清楚？”

“你覺得我像是標準的反派，以強者的身份藐視弱小生靈。”

“我不是藐視，而是忠於真實。靈魂尺度還有比力量更高的衡量標準，那就是真實。”

“你的靈魂來自灰燼零點的地球世界，那是你的真實起點。”

“我在那裏也經過了磨礪，在那裏與你靈魂關聯。”

“我們都是真實的，相比之下，費恩世界不夠真實，在尺度上天然就比我們低一等。”

“由此推及，應該有什麽結論，你應該明白。”

李奇靈體都在飄搖，他當然明白。

打個最簡單的比方，只有他跟肖虹是真實的，而從逗比小紅到歐蘿拉、凱瑟琳、菲妮乃至所有費恩世界的凡人，以及所有神祇，都不過是游戲裏的NC。

像是兜了個大圈子，最初來到費恩世界的感受就是如此，

如果真是如此，肖虹對大同主義的態度也就可以理解了。就像當初他指責逗比小紅那樣，什麽赤紅道路，不過是一場革命游戲。

“不——！”

逗比小紅感應到了他的變化，靈體再度癱軟，滑到地上，抱著他的腿叫道：“李奇你醒醒！你一定是中了她的妖法！”

李奇的靈體並未因此變化半分，逗比小紅涕淚皆下：“你真的信了她嗎？真的把這一切當作虛幻嗎？”

“天降系現在真的打不過青梅竹馬了嗎？”

“這麽多年，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，這可不是虛幻的啊！”

“為什麽，為什麽啊？”

“我還沒滿八歲！”

“我從生下來就是革命事業的反面教材，我逗比我丟節操，我以搞笑藝人的覺悟努力的活著，到頭來下場還是這麽悲慘嗎？”

“我苦啊！嗚嗚……”

“不要，李奇你不要拋棄我！”

李奇眨眨眼，意識回歸。

他皺眉抖腳：“鼻涕！鼻涕都糊我腿上了！”

然後他對“肖虹”搖頭，很堅決的搖頭。

“不管你是真正的小紅，還是我曾經擁有過的那個肖虹，都配不上我了。”

“肖虹”揚起眉梢，指著抱住李奇的腿，哭得冒鼻泡的逗比小紅說：“你是說，這個我才配得上你？”

“她也不是你”，李奇說：“不要忘了，人的本質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。”

“她雖然出自於你，但她擁有你沒有過的經歷。”

“她跟我，跟其他人的靈魂關聯，以及由這些靈魂靈魂展現出的運動交織在一起，這讓她成為了完全不同於你的人。”

“你算是小紅的本我和自我，而她是小紅的超我，你怎麽可能吸收得了她呢？”

“至於你說的靈魂尺度，就算費恩世界比不上我們這個尺度的真實，但它正在成長。而且費恩世界的真實，加上我們的真實，必然大於只有我們的真實。”

“這難道不能得到一個層次更高的尺度？這難道不比你將費恩世界的真實跟地球世界的真實對立起來，然後必須消解掉一個的更加真實？”

他的目光裏泛起濃濃緬懷：“最後，肖虹……你不會指望用單純的愛情來說服我吧？”

“你不是那個時候的肖虹，我也不是那個時候的李奇了。”

“要我沈湎在舊日的時光裏，在成長到這麽強大，足以徹底改變的時候，心裏想的還只是找到回家的道路，這還真是笑話啊。”

“我的心就是我的家，現在裏面裝著太多的人，太多的事情，回不去了。”

逗比小紅噴破鼻泡，把李奇抱得更緊，驚喜交加的叫著：“李奇——！”

“肖虹”身上那令李奇緬懷和眷戀的氣息漸漸消散，又回歸到最初那個眼鏡小紅。

她幽幽嘆道：“這些理由並不足夠啊，是什麽讓你這麽堅決，都沒有好好思考就做出了選擇呢？”

李奇淡淡笑著說：“因為你還是沒有好好學哲學，就像你還是肖虹的時候，我勸過你不要把公司當作家，公司是資產階級的家不是你勞動者的家，你卻說我太偏激有凡社會思想一樣。”

“結果不是明擺著嗎？”

“在地球世界，你過勞死了。在費恩世界，你成了阿羅曼。”

李奇再深深嘆氣：“最重要的是，現在的你已經不是原本的你了，只是失敗的，該被拋棄的那部分。”

“原本的你，還有原本的我一直在努力。”

“你們打破了舊世界，哪怕因此進入了黑暗時代。”

“你們炸塌了天堂山，哪怕世界並未因此有多大改變。”

“你們分別墜入了煉獄和深淵，但你們還在鬥爭。”

“但現在的你，已經沒有資格代表創世母神、太陽神和曙光女神，以及肖虹了。”

李奇想把逗比小紅拉起來，那家夥還以為他要丟開自己，抱得更用力，只好挽著頭發再次拎起來。

“站直了！”

李奇呵斥了她，接著說：“相反，有資格代表你們的，是我和她。”

“我們不再把大同主義當作手段，而是真正的目標。”

“我們還在鬥爭，我們身上才凝結著你們的靈魂根本，我們才是真正的你們！”

李奇直視著眼鏡小紅，靈體因為堅定的信仰而無比凝實，散發出讓空間浮動漣漪的強大氣息。

“你能支撐到現在，已經很努力了。”

“安息吧……”

“曾經的小紅……”

眼鏡小紅呆了好一陣子，才摘下眼鏡。

她優雅的擦著眼鏡，等再戴上時，鏡片之後的眼中閃爍起熔巖般的光絲。

這時候李奇感應到那股阻滯意識的波動消散，時間流速回歸正常。

“的確，哪怕是說服了你，我也無法確定煉獄之力會不會通過我們之間新生的鏈接，把你也拖進來，葬送最後的希望。”

“你們會穿透阿羅曼的意志來尋找我，應該也是聽了埃斯摩帝奇的話。他現在是大魔鬼之主，他不屑於說謊，因為說真話也能實現他的目的。他必然正等在外面，等著阿羅曼的變化。”

“而且我也感應到，我這個分身並沒有帶來多麽強大的力量，僅僅只是通往一個新生的力量網絡的入口。”

“但你們仍然強大到能破開阿羅曼的意志，接觸到了我，說明這個力量網絡跟我之前所知的力量都不同，那應該就是你們將大同主義事業當作目標，摸索出的道路吧。”

熔巖光絲溢出眼眶，開始在臉上游走，眼鏡小紅長嘆道：“你說得對，我是失敗者，你們才是真正的傳承。”

“那麽，繼續努力吧……”

當她露出誠摯的笑容，讓李奇恍惚又看到了肖虹時，光絲已經遍布全身，似乎下一刻就要被體內洶湧而出的熔巖崩裂。

“再見……不，永別了，李奇。”

她看向瞪圓了眼睛，還處於懵筆狀態的逗比小紅，苦笑著搖頭：“真是沒想到啊，會是這樣的自己，可以跟你走到最後。”

話音落下，身體如砂礫般消解，化作輕盈煙塵，一端裹住逗比小紅，一端罩住躺在行軍床上的那具身體。

空間裏幽幽飄蕩著隱約輕語：“李奇，這一次不要再有遺憾。”

環境驟然變化，塊塊熔巖般的色斑沖撞擠壓，原本的寧靜消散，燥熱烘烤著靈魂。

李奇只覺手中一輕，被他拎起來的小紅不見了。

腳下不遠處的行軍床化作飛灰，躺在上面的小紅摔在地上。

“哎喲——！”

蓋住臉的文件夾滑落，露出黑發褐瞳的美麗容顏，只是五官扭曲著，嘴角抽搐不定。

“痛、痛、痛啊！”

她揉著屁股打滾，黑亮長發揮灑，讓李奇覺得應該吐點什麽。

下一刻，她飄了起來，原本白扇紅裙高跟鞋的LADY裝扮變了樣。

正是那個最初把李奇拎到城堡頂層，對他指點江山的女神。

“啊哈，李奇，你還是中計了！”

她抱著胳膊，擺出得意至極的樣子：“那個逗比小紅完蛋鳥！現在的我是肖虹！”

“別鬧……”

李奇催促道：“這裏馬上要崩潰了，還不帶著我出去？”

“哦……”

女神小紅拉著李奇，靈體再度相擁。

這一次的感覺，有很大的……不同。

小紅自背後抱住李奇，二合一的靈體自阿羅曼意志深處激射而出。

她抱得很用力，李奇被勒得差點意識消散。

他沒說話，小紅也沒說話。

很多話，他們之間已經不必說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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